桃子姜

【冰瀚】柜与碗

亚热带冰屋:

rps/盐solo




季肖冰刚把钥匙捅进门锁里还没来得及向右拧,就听见后边喊自己的声音,“小季!小季!”




听着是挺急的,季肖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房东,也知道他这位房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抵又要有些什么麻烦事儿推到他头上来。




季肖冰在心里嫌弃无数次了,什么小鸡啊听起来傻乎乎,还是回头扯了个客套的笑,“诶,李叔,您找我什么事啊?”




“是这样啊小季,你对面那户不是上个月刚搬走吗?”




季肖冰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也就点点头作回应,房东像是收到了鼓励就接着开口,话里像是有点为难,“明天呢,有人要来看房,但我不巧有点事儿,你看······?”




听着像是询问,但言下之意么,季肖冰自然是懂了,就算吐槽着你这个退休人员包租公能有什么事儿啊还是眨眨眼睛点点头装一个乖巧的房客,“成啊,我刚好明天没事儿,我帮您招呼着吧。”




“小季你真是个好人啊。”房东这么说,看不出几分感激的意思,只把门钥匙往季肖冰手里一塞,甩甩手人就一溜烟不见了。




季肖冰看他飞去如烟的背影忍不住赞他,还真是老当益壮啊,回过身继续未完的拧钥匙大业,他这门锁有点老化,还非得朝固定的角度用力才能拧得动,空闲的左手捏着对门钥匙摩挲两下还在想,不如他把对面东西携卷跑了怎么着。




反正好人卡是这世间最无用之事。




南方就是这样,才六点钟屋里头已经黑得见不着伸出去的手,季肖冰借着楼道里一点光摸着把灯开了,总觉得不知哪来的倦意,倒在沙发上就一动都懒得动,大抵归在明日便是休息日,他平日里绷得太紧,陡然松懈下来,疲倦也就势无可挡席卷而来。




腰疼,季肖冰哭丧着脸拧转身体脸埋在抱枕里,一下一下捶着腰全使不上劲,脸憋着喘不过气还是懒得抬起来头,在想着不知道明天见完房客还来不来得及去找个按摩店松快松快,气憋得实在不行了才猛然抬头一呼吸,颈部线条像是垂死的天鹅在挣扎。




嘿,你说是不是证明他还不够懒呀。




得多累啊,这么难受还能别别扭扭在沙发上睡过去,睡得没多沉,只像是被鬼压了床,紧蹙着眉头沉重也抬不起身,唯有指尖还在轻轻抽动作为反抗。




但真正能作为起义军的其实只有空空如也的胃,阵阵抽痛是最锐利的武器迅速击溃敌军,接着就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睡前是腰疼,醒来是腰疼加胃疼,手想捂着胃又想撑着腰,弓腰也不是后仰也不是,真切的进退两难,一看手机时间八点四十,老老实实烧水打算泡个泡面糊弄自己的胃。




辛拉面,来吧,互相伤害。




水咕嘟咕嘟沸腾,季肖冰还在梦的边界游离,脑子转不过筋来连手上的动作也控制不好,喀嗒一声落下就仓促拿起水壶往泡面桶里倒水,早就过了水位线,手倾斜的弧度也没提起来,呆愣愣地看着水漫出来落成一滩小湖泊,里边还有一张季肖冰的脸。




“嘶——”烫着手了。




再匆匆去到水龙头下冲水,手指尖也已经无可挽回地泛起红,他盯着自己的指尖,跟着无可挽回的是心底泛滥起的烦躁情绪,跟着对未曾谋面却打乱他生活布局的人的恼。




但至少辛拉面挺好吃的。




季肖冰吃着吃着笑起来,想的竟然是今晚省得洗碗了吧,只要把汤汤水水倒了,剩下的残骸扔进垃圾桶里就成。




第二天想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就没敢赖床,躺在床上举着iPad看无脑综艺一脸冷淡,突然听见规规矩矩的三声响,没按门铃,手一抖就被iPad砸了鼻子。




巨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揉着发红的鼻梁一开门,嚯,差点以为自己得罪人了被谁堵门了,一身腱子肉在T恤底下是藏也藏不住,让人特想问一句,大哥您找谁?




只可惜他脸上配着开朗的笑,看着又凶又乖,两种冲突的气质奇异地揉杂在一起倒也合适,一下从黑道大哥降格成为校园男孩,成绩不好的那种。




“您好您好,看房的是吧?”季肖冰摆出个公式化笑容,“我是季肖冰,也是这的租客。”




“诶您好,我叫高瀚宇啊,今天麻烦您了啊。”他挠了挠头,莫名有股小孩的傻气。




屋子也就那么大,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花儿,季肖冰全程倚着门框撑着腰,针扎的疼一阵一阵传,闹得他呲牙咧嘴还得在外人面前维持形象。




“您没事儿吧?”高瀚宇还在那专心研究客厅呢,回头冲季肖冰来了一句,“您腰疼啊?”




季肖冰挑了挑眉,这小子倒是比看起来要细致得多,“嗯,职业病了。”




“要我帮您按按吗?我懂一点。”




这话对于刚认识的人来说似乎有点出格,叫高瀚宇说起来倒不觉得违和,他自然有股与人亲近的气质,说出些稍显亲密的话也不觉得奇怪。




“你还懂这个啊。”季肖冰有点惊了,是真开始觉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高瀚宇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加盟了个按摩的连锁店,就开在前边,所以才想着在附近租个房子住。”




季肖冰笑起来,“那我以后可得多光顾光顾。”




“那今天您就当试用呗,也谢谢您陪我看房子。”




季肖冰想了三秒钟,想要拒绝,嘴说出来的却是,好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季肖冰和高瀚宇转场到了季肖冰家卧室里的原因,当然进门还被客厅的人台吓了一跳这事儿为了顾及高瀚宇的面子还是不要再提。




高瀚宇劲儿挺大的,刚好适合季肖冰此刻紧绷到快炸裂的肌肉,季肖冰被他按得又疼又爽,除了吸气吐气说不出别的话,还得断断续续回应高瀚宇的闲扯,“我啊,我是做化妆师的,每天都得弯着腰给别人化妆。”




高瀚宇似有所悟,“难怪我看你腰这特别紧,我给你多按按。”




这么说着又加大了点力,季肖冰是彻底没有说话的余裕只剩下乱哼哼唧唧。




一通下来季肖冰是彻底神清气爽了,也算是达成找个按摩师傅的预定计划,高瀚宇用手臂胡乱蹭了两下脸上早就渗出的一层薄薄水雾,“时间不早啦,那我也回去吃饭啦。”




季肖冰看了看时间,决定礼尚往来一番,“留我家吃吧?我也到了做饭的点了。”




高瀚宇笑得挺开心的,也不跟他客气,“季哥还会自己做饭呢?我都只能叫外卖。”




季肖冰笑他果然是个小孩,决定趁早把奇怪的称谓掐灭在萌芽阶段,“叫我名字就成,季哥季哥的你叫起来不别扭我听起来还别扭。”




“好嘞。”




好一顿宾主尽欢,季肖冰觉得这人成了邻居大概也不错,人有礼貌手艺好,全然忘了从昨晚恼到被砸了脸,高瀚宇也觉得开心,下定了租这房子的心,毕竟这邻居又好看又好说话,还会做饭。




人有一技之长就是讨人喜欢。




高瀚宇起身告别时,看见季肖冰厨房里还没扔的垃圾袋里露出个泡面盒子的角,促狭一句,“原来会做饭的人也吃泡面啊。”




顺便把垃圾袋拿去丢了,还跟人台说了声再见。




房东把钥匙拿回去之后接下来几天对门都没声响,季肖冰差不多快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直到某天下班回来听见对面有动静才想起来,上次那男孩大约是搬进来了。




季肖冰躺着沙发上玩手机呢,听见规规矩矩三声响,没按门铃。




一猜就是对门的小男孩,每个人都不自觉暴露自己的生活习惯,再要判断谁是谁就一点都不难吧。




“哥哥,出去吃烧烤么,我请你。”他穿了一身帽衫,藏掉了肌肉给人带来的压迫感,衬得脸小年纪也小。




季肖冰看了一眼表,八点这是算晚饭还是夜宵。




“今天忙着搬家忘了吃了,就想着请你一起。”他挠挠头,“是不是太突然了?”




季肖冰摇摇头,顺手拎了钥匙揣兜里,手机就在手上,“走吧。”




高瀚宇吃东西的时候也像个小孩,狼吞虎咽吃得嘴角都油汪汪,季肖冰看着他吃又低头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味道配不上高瀚宇的吃相。




他吃着吃着还不忘抬起头来冲季肖冰笑,“哥你快吃,这家好吃的,我都在这吃了好几天了。”




季肖冰顺手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肉眼可见他涨成红脸的关公,他匆忙接过那张纸,擦得胡乱像是对仇人,嘴唇被扯得通红。




“来瓶啤酒吧?”高瀚宇试探着问,又像是在转移话题。




“你喝吧,我不会喝酒。”




“那抽烟呢?”




“也不会。”




高瀚宇两只手捧着脸歪过头笑,眨着眼睛卖乖还在说,哥哥你好乖哦。




墨绿色的瓶子里汩汩涌着气泡,液体划过喉腔进入胃里,吞咽间喉结会轻轻滚动,他喝得很急,落进有些神色发茫的境地,傻乎乎地眼神失去焦距。




“你以后每天来我家吃饭吧,不然对胃不好。”季肖冰开口的声音有点飘忽,像是梦中的呓语,叫听了的人以为是幻觉但都愿意当真。




你说要再来一次叫季肖冰说出这话来也是不可能,只是刚刚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直以来的愿望,想养一条大狗的愿望,一条在家打着转儿消磨时间等主人下班,看到主人回家就扑上来呜呜呜地撒娇,眼里只有自己主人的狗。




高瀚宇一点不跟人客气,第二天掐着点就来季肖冰家报道,成了季肖冰家的常驻食客也顺便成了季肖冰的专属按摩师作为回报。




季肖冰觉得自己是赚了,高瀚宇也觉得自己赚了。




一来二去,你来我往,双赢,正好。




只是季肖冰也忍不住问他,“你们店下班这么早的吗?”




“我是老板我任性啊。”一脸理所当然。




季肖冰气得想把他赶出自己家门。




也终于轮到季肖冰早下班一回,不知怎么地就拐到高瀚宇店面哪,他在外边打量着给装修打个85分,迎宾还没发现他要进门,高瀚宇已经站起来疯狂招手了。




“哎,哥,你怎么来了。”




“不说好要来照顾你生意的么。”季肖冰冲高瀚宇笑,见他扁扁嘴,光动嘴巴没出声,大概在说,又逗我。




季肖冰算是看到高瀚宇的我是老板我任性是什么个表现形式了,他挥挥手跟店员说完再见就推着季肖冰就往门外跑,“回家回家。”也不知道哪来的雀跃心情,像偷了油灯的老鼠,微小而真实的满足感。




季肖冰拧转手臂抓住他的手腕,紧绷用力的时候硬得似铁,体温上升又在将生铁熔铸,手别在身后的姿势有些别扭,他把人往前轻扯,按说高瀚宇力气比他大得多,却成为提线木偶乖乖任人摆布。




打从高瀚宇手被松开之后他就维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自己抓着自己的手腕低着头跟在旁边也不说话。




季肖冰看他那样,突然问他一句,你舌头能舔到鼻子吗。




高瀚宇老老实实伸出舌头努力尝试,折腾得脸都皱成一团也还是咫尺天涯,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尖聚精会神到斗鸡眼,就看见一只纤瘦的手伸出来一把揪住了自己的鼻子。




他瓮声瓮气开口,你在逗狗哦。




季肖冰接着他话头笑眯眯对他说,乖狗狗。




汪!




像在跟主人闹脾气。








“老季,明天我休息,我去接你下班呗。”




说是明天休息,能现在坐在季肖冰饭桌上还不是仗着小老板的任性,季肖冰瞥他一眼,前几日还乖乖叫哥哥呢现在又成了老季,听起来活像只老公鸡。




“没大没小,叫哥。”




“还不是你自己说让我叫你名字的,叫老季怎么了?”




“你叫不叫,不叫没饭吃。”




“哥哥!”




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高瀚宇认了一个能屈能伸在心底唱一曲苦情戏,季肖冰听着是满意了,绝不承认这叫威胁,“那你明天差不多五点半来就行。”




最开心的怕是影楼的小姑娘们,高瀚宇去过第一次就都记得这个帅哥嘴皮子利索特别会逗人开心,每天都有小姑娘轮番着问季肖冰,“季老师,你朋友今天来么?”毕竟季老师虽然好看,却是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呀。




“今天来呗。”




开出来一片欢天喜地的花团锦簇。




高瀚宇五点就到了在那等着季肖冰的同时跟前台女孩口花花没个正形儿顺便打听打听季肖冰的事,聊到口干舌燥刚端起水杯打算喝一口润润嗓子,就听得。




“啪——”




好响亮的一记耳光,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杯子都给摔了,作为旁观者的高瀚宇不自觉捂了一下脸,女孩的手臂在空中划过曲线留下虚影,指尖带起锐利的风划过脸颊,也似是挨了打。




那女孩打了人一巴掌自己先哭出声,抹着眼泪往外跑,挨打的男人抓了一把没抓到人,也跟着追出去,只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季肖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就站在高瀚宇旁边也跟着看戏呢,高瀚宇的脸色在他眼里是这出戏最精彩的部分,他伸手戳了戳高瀚宇的脸,“你干嘛呢这个脸色,跟你被打了似的。”




高瀚宇犹有后怕带点惊恐,“你们这不是婚纱摄影吗,不应该是男男女女亲亲热热撒狗粮?怎么还打起来了。”




“天真,你看你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单身狗。”




前一句是季肖冰大开嘲讽,后一句是高瀚宇不耻下问。




“那你快给天真的单身狗讲讲呗,就当给弟弟开眼界。”




“上个月带一妹子来拍婚纱旁边跟着个闺蜜,下个月就带着那妹子闺蜜来拍婚纱的见过没?”




“靠,这么刺激啊。”




季肖冰轻笑了声,“多的是这些糟践事儿,化妆的时候听那些姑娘哭都哭得耳朵长茧。”




“都这样了还拍婚纱照啊。”这是有点超出高瀚宇的人生理解范畴。




“谁知道呢。”季肖冰冲他挑挑眉,“也不关我的事儿。”




高瀚宇再叫季肖冰讲几个故事他倒不肯了,只说等自己不干这行了估计出去拿这些故事写点小说还能卖上几分价钱,到时候再叫高瀚宇给他创造点销量。




“哎,你说,那些姑娘为什么就肯跟你说呢。”




“谁叫做服务业最讲究的就是有耳朵,没嘴巴,有些对熟人不敢说的话,面对见完这一次估计这辈子都再也见不着的陌生人反而更容易说出口。”




“那你不憋得慌?听那么多小秘密,是我早憋不住了。”




季肖冰淡淡开口,“是啊,憋得慌,什么都不能讲。”




憋得慌,别人的秘密不能讲,自己的秘密不敢讲。




高瀚宇看这样的季肖冰总觉得他闷着点话不肯说,他不敢问,只怕那是所谓的对熟人不敢说的话,恨不得回到一开始认识他,嘿,我们是陌生人,你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他那贫瘠的脑子想来想去只能讲点笑话想逗季肖冰开心,“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只北极熊,生活在北极,就只有这一只,它觉得很无聊,于是它就开始拔自己的毛,一根两根三根···拔着拔着没多久就拔完了,拔完后,它说了一句话,好冷喔。”




他自己哈哈哈哈笑,笑到看季肖冰板着脸看他,有点心虚,“你怎么不笑呀。”




季肖冰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这只北极熊觉得无聊吗?”




高瀚宇老老实实摇头。




“因为你在给它讲冷笑话。”




靠。




季肖冰这才笑出来。




影楼出来是一整条的服化购物街,以前是挺寥落的,伴随着一家家店面开出来也渐渐热闹聚集着人气,这本就是相辅而成应运而生。年轻小姑娘三五成群在店面里穿梭,互相问着好看么,喜欢么,却是看得多,买得少,有着独属于青春年少时不需要拥有也能拥有的快乐。




季肖冰盯着橱窗里一件衣服出神都忘了往前走,高瀚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件旗袍,墨绿绸底暗纹刺绣盘扣镶着金边,很有点旧上海滩的味道。




高瀚宇看看衣服看看季肖冰,有点奇怪地发问,“你想买吗?送人?”他琢磨着季肖冰好像也没有女朋友啊。




季肖冰只摇摇头,收回了视线,“我只是觉得很好看而已。”




这代表话题的终结。




然而在第九次发现季肖冰盯着那件旗袍出神之后,高瀚宇想起来季肖冰家那个空荡荡的人台,终于有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多管闲事,“要不要买呀,做纪念也好。”




季肖冰顿了一下,开口仍是拒绝,“这么漂亮的旗袍,还是留给适合的人就好。”




他像是真的一点不留恋,拉着高瀚宇潇洒转身朝菜市场走去,眼里的光景从华丽服饰变作菜蔬果瓜鸡鸭鱼肉,你说这世间多有趣,浮光掠影的美丽拐过一个弯就只剩生活的庸碌。




但庸碌生活中也会有突如其来的惊喜,对吧。




“Surprise!”




高瀚宇笑嘻嘻蹦进门先放了个礼炮,绚烂碎片在半空中绽放在季肖冰眼前落下,彩片上映出一张张困惑的脸,嘴巴张张合合都在冲高瀚宇发问,“你干嘛呢?”




“不是你生日么,怎么样,惊喜吧?”高瀚宇凑到他身边来,得意洋洋的样子像凭空多了两只狗耳朵在空气里摇摆着在讨赏,满脸写着,夸我吧,夸我吧。




“你哪听来的?”这段对话怎么来来回回全是问句。




“我看你微博资料写的呗。”他还在得意自己心细如发,憋着小秘密在心底好几天都没说出口。




季肖冰没忍住一下笑出声,“瞎填的你也信。”




耳朵垂下来了,脸也变得苦巴巴,这是什么惊天大乌龙啊,他埋怨自己,大概就是姚金铃嘴里的蠢钝如猪,高瀚宇兀自不死心问他,那你到底什么时候生日呀,季肖冰说了个日子,看他那样还是得了趣,冲他伸出手,“行啦,礼物给我吧。”




耳朵又摇摆起来,你说他是有多好让人读懂呀。




“这个这个!”高瀚宇递给季肖冰一个精致的礼物袋,就这么个动作他的脸就开始发红。




看他的脸色季肖冰就有隐约的预感,伸进去一摸那质料八成猜测变十成肯定,拿出来抖落开一瞧,果然是那件旗袍。季肖冰也不说话,只有些古怪的笑着望向高瀚宇的眼睛,望见他眼睛里有略带闪烁的躲避。




“我不懂什么叫适合它的人呀,我只觉得你就很合适。”他说着说着磕巴起来,声音也低下来,“这礼物是不是奇怪了点啊。”




季肖冰笑了,“你觉得他适合我吗?”




“是啊。”这么说出口就觉得好奇怪啊,又赶紧改口,“不是。”但这么说来也不对,被接连的出糗打破信心,颓然地闭上嘴。




“那我可穿上啦?”季肖冰想哄哄他,看他频频点头的样子真像只大型犬,叼住了主人扔出去的飞盘。




盘扣要一粒粒解开再一粒粒扣上,季肖冰虽然瘦但终究是男人的骨架,穿在身上不算完全的契合,有的地方空了些就有的地方紧了些,少了柔媚倒也有另一种好看。




他头发刚好长了些还没来得及去剪,说是新时代女性略短的头发也说得过去,描眉画唇涂腮本就是他吃饭的活计,却是第一次往自己脸上画女人的妆,他化得越细致镜子里的人越发不像他自己。




季肖冰走出房门来落落转了一个身,笑意盈盈,下摆招摇翻飞翩跹露出白嫩纤长的腿是墨绿荷叶里亭亭独立的一朵白荷,风光潋滟。高瀚宇是池边赏荷的人,不懂华丽词藻,只看得入迷想伸手去够却落入湖里惹来一身狼狈。




季肖冰知道自己皮相好能糊弄人,平日里也是收敛艳光强作平凡,没想过有一天真成了拿这无用之物来迷人心思惑人心魄的艳鬼,他还颇有点乐在其中。




艳色只被一人瞧了去。




“季肖冰。”




“你真好看。”




他又喊了一声哥哥,季肖冰止住了他的话头,冲他说,好啦,就到这儿了。




高瀚宇瞪着眼睛看他的样子像在问,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这样的眼神会接着什么样的话,季肖冰也看得多啦。




——“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季肖冰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读到这句话时自然想不到,这句话会跟着他一直到他撕扯不下自己的面具再也露不出真心。




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电视里放着偶像剧,说着爱来爱去在浮夸演技下全无真心,季肖冰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电视里的人在接吻,假装缠绵,他伸出手捂住高瀚宇的眼睛,“小孩别看。”




睫毛眨动时候扫过了手掌心的纹路。




碗撞了一下柜子,没把柜门撞开,反倒把自己豁出了个口,缺口很锐利,在木头上留下了一道划痕,它碎了那一小块瓷片儿,就落在了一旁。




卸妆不像上妆是一点点的改变,揉搓的时候把那些矫饰全糊弄成一团看着好生惨淡,他认真做着乳化,指尖按搓过每一寸肌肤,清水洗去最后那点黏黏糊糊,他看着镜子里还落着水珠的自己的脸,竟也觉得陌生。




这到底是他的脸,还是另一张面具。








今天高瀚宇没来影楼找他,季肖冰按着平时的生活习惯下了班就往菜市场走,甚至不用再拐了弯偷摸着去瞧一眼那件旗袍,它被好好穿在人台身上,就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走进菜场路过番茄黄瓜芹菜茼蒿秋葵鸡蛋猪肉羊肉牛肉到了鱼摊旁,他蹲在蓝色塑料箱旁盯着鲫鱼瞧,氧气泵兢兢业业地工作,鱼还在箱子里有些懒洋洋地乱跑。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以为他挑不定,大约也是看他好看的份上过来给他做热切推荐,季肖冰嗯嗯嗯嗯半天,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是看着鲫鱼在水里吐着泡泡,噗噜噗噜是气泡炸裂的声音,象征着某些东西的消失与离去。




季肖冰在想,鱼是不是真的只有七秒记忆,每逢七秒就灵魂出窍到地府喝一碗孟婆汤,就可以忘记全部前尘往事,如果加上喝汤的时候那大概就是一碗一碗又一碗不带歇息,没了灵魂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




他也想喝孟婆汤。




挑了一条最活蹦乱跳的鲫鱼放在黑色塑料袋里,只有浅浅一点水,还扑打着尾巴闹腾个不停,想要从袋子里挣脱出去一跃跳进大海里,老板送了一大把香葱,单做一碟炒香葱怕是也够了分量。




原路走到进口处,两个番茄三个蛋,一把青菜半头姜,他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又称了一点竹笋。




季肖冰的平静维持到走到楼道口为止,大概是他青春期都没来过的叛逆期突然降临,只要爬三层楼就能回家,他就是不肯迈出步子往楼上走。




到了大爷大妈都回家做饭的时间点,小区里空得像凌晨三点,除了天色还亮,季肖冰就在花坛边坐下,菜放在脚边,那条鲫鱼也快半死不活,只偶尔扑棱一下不允许有人给它颁发死亡证明书。




烟瘾上来了。




他对高瀚宇说他不抽烟不喝酒只有一半是真的,他只是戒了,不是不会,他担不起高瀚宇那一句哥哥好乖呀,会傻傻相信的人才乖。




灌木的枝桠一下一下戳着背,季肖冰弓着腰的背影活脱脱是个中年失意大叔,太阳借着最后一点力量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边就像生活的颓势不可逆转,可太阳还会再升起,过去的时间却不会再回头多看一眼。




远方跑过来的人影像是高瀚宇,离得近了才从跑换做走,他就蹲在季肖冰脚边紧挨着黑色塑料袋低垂着头大口喘息,闻到的是满鼻子的葱姜蒜与鱼腥味。




“你怎么在这呀,我找了你好久。”他都不像在责怪,只有一点失而复得的庆幸让他嘴巴都停不下来,“我看到你没回家,就担心你出事,影楼呀菜市场我都找了个遍,没想到你就在小区里。”




他闷笑了一下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问季肖冰,“哥哥,你要哭么。”




 “我哭什么呀。”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季肖冰想他大概是真的憋得太久了,久到此刻他只想不管不顾的把国王的驴耳朵说出去,然后他问高瀚宇,“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嘭,针扎穿了气球。




“要做么?”季肖冰也不管高瀚宇的回答只自顾自接着问下去,伴随着艳丽的笑意,他只剩这一副好皮囊,其余皆与着灵魂都烂到了骨子里,他不是只勾人精气就满足的艳鬼,是把人嚼碎了全吞进肚子里一分一毫都不肯放过的噬人的恶鬼。




“高瀚宇,你懂了么,我是个变态。”他又掐了掐高瀚宇的鼻子,揪了一下,“你最好离我远些。”




他看见高瀚宇眼里的火焰了。




季肖冰还有多余心思在想高瀚宇是会站起来转身就走还是更有种一点上来打他一巴掌,不,打巴掌太娘了一些或许是往他脸上来一拳。




可他没想到,高瀚宇站起来,带着眼睛里的火焰扑上来亲他,粗鲁又强硬,含含糊糊却又恶狠狠地开口,“做就做啊。”




他一直以为他是夹着尾巴的狗,原来从一开始他尾巴低垂就是头狼。




季肖冰推了他两下,“四楼太高不想走,你背我回去。”




高瀚宇瞪他一眼,还不是老老实实蹲在前边,季肖冰慢吞吞爬上他的背,还不忘指挥他,“菜,别忘了拿。”




真是勤俭持家。




肌肉绷得又紧又硬,季肖冰把下巴搁在高瀚宇肩上,瘦得像是只剩下骨头,也不知道比起来谁比谁更硌人一些。




上楼的时候一颠一颠,下巴撞肩膀,季肖冰觉得还是自己更难受些,鲫鱼在黑色塑料袋翻滚弄出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来。




那条鲫鱼是真的精神头好,本来还蔫巴巴的,才被放进水桶里又活泼地蹦跶起来,尾巴强劲有力一下一下打着水花,颇有掀开大海风浪的气势,只是此刻也没人欣赏,或许给客厅里的旗袍听了一个响。




季肖冰压着高瀚宇接吻,水声啧啧藏进了鲫鱼拍水声里,撕咬碾磨抵死缠绵,在攀上最高峰时,季肖冰说。




“我爱你。”




可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当真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吧,心知肚明。




高瀚宇只死死闭着眼睛轻轻喘息,不睁开眼就不用看到真实世界,“那我可信啦。”




我信了就是真话。




那条鲫鱼用力一跃逃出了水桶的禁锢却跃不进大海,只落在瓷砖上,散开了一大滩水,它就躺在里面,鱼唇微微翕动。




然后就被宰了。




鱼汤被炖成奶白色,放了姜丝去腥,加了竹笋片一起熬,又鲜又香。




高瀚宇小口小口喝着鱼汤屁股总有点坐不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屁股底下放了一排针,季肖冰看不惯他扭捏的样子,给他塞了个软垫才好些。




“你说咱俩搞都搞了,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啊。”高瀚宇眨巴眨巴眼睛开口。




“那可不一定,你知道有个词儿叫翻脸不认人么。”




高瀚宇脸皱巴巴的,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汤,快把舌头口腔黏膜全都烫掉一层皮,烫到没知觉连话也说不出。




咬着舌头吐在外边吹凉风,脸也跟着鼓起来,季肖冰挨过来,轻轻给他吹着气。




咱俩算是什么关系啊,高瀚宇在想要是这么问出口也太丢人了些,搞得像上杆子倒贴一样,巴不得人家说,咱俩好着呗。




没说好上,先耗着了,耗到季肖冰给高瀚宇说的他生日的那个日子。




没敢再折腾什么所谓的惊喜,早上起来先发了个消息问季肖冰,“哥哥你今天生日吧?”




得到个肯定的回答才接下去说,“那我晚上去接你。”




七拐八拐路有点陌生,季肖冰在后边瞎猜这小子该不会因爱生恨想把他带到荒郊野岭给宰了吧,然后进了个小区,高瀚宇带人进了电梯按下10的键位一边讲解,“你上次不是不想爬楼么,我就买了这边有电梯的小区,但是我钱不够,只付了首付还得慢慢还贷款呢。”




他站在门前冲季肖冰有点害羞的笑,钥匙在手里攥得死死的,“哥哥,你愿意搬进来住么?”




季肖冰看着像是在发呆,就盯着高瀚宇有点轻微发颤的手,“你在害怕吗?”他这么问。




“我不怕。”




撒谎,明明声音都在抖。




但他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月供多少啊?”




“三千。”




季肖冰松了一口气,还得起。




他主动接过高瀚宇手里的钥匙开门,熟练的样子倒像是他给了高瀚宇一个惊喜,不过高瀚宇看起来还真比他高兴多了。




门里的桌子上铺着红布,红布上两根红烛,一瓶酒,两个杯子,季肖冰看出来高瀚宇的意思了,简直被他的天真和老土给逗乐,他见过很多次婚次,中式的西式的豪华的简洁的,只没见过这样的所谓的洞房花烛夜。




高瀚宇自己也觉得有点臊,想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还硬是要解释,“我这,随便摆摆的,没什么意思。”欲盖弥彰。




季肖冰按住他的手,“喝酒吧。”




高瀚宇兴高采烈地哎了一声,他准备的是两个最普通的玻璃杯,往里边各倒了点白酒,还在那比水位线的高低,硬是要比到一般齐,那玻璃杯里的透明液体,看着跟水似的,就是闻起来味道太过刺激。




“真这么简陋啊。”季肖冰举着酒杯还是多问一句。




“不然你还想怎么?”高瀚宇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清脆一声响,好歹没俗到说要喝交杯酒,“记得喝完啊。”




季肖冰太久没喝过酒了,酒量这东西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梗着脖子硬灌进喉咙里,被呛得连连咳嗽,五官都沁满酒精味,“高瀚宇你这什么破酒啊。”




高瀚宇撇撇嘴,“你懂不懂啊,我从我老爷子那偷来的好酒。”




他也跟着仰头一饮而尽,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酒的劲头,只是要逞强,总不能没那么快打自己的脸。




季肖冰咳着咳着就笑起来,“那咱们俩就这么成啦?”




“就这么成了。”




礼成了。




碗又碰了一下柜门,门开了。




“诶你不是想反悔吧。”高瀚宇扯扯季肖冰,酒精有点上头。




“你是今夜的银河。”季肖冰突然这么来了一句,高瀚宇本就被酒精捣成浆糊的脑子更是听不明白,只隐隐约约觉得是自己想听的好话。




他笑起来,缠着季肖冰要接吻。




王小波说,我爱你就像爱生命。




fin.




摸鱼这么久总算发文了,感谢芳芳一直在撑更新量,本来想分成3 part发的,柜与碗 柜外碗 柜中碗,但是青仔和芳仔都说想看一发完所以爆肝结束,不过正文还是分成了三部分




总算有一次没写开放式结局了,自我感动,一开始只是想写“那咱俩就这么成啦?”“就这么成了。”




给我热度,不然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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